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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了

【旭润】见仁见智(四~六)


[四]


风吹古木,北斗阑干。熠王直看着润玉的身影隐没夜暮,又站了会儿,这才转身回了屋。


秦潼倒是麻利,已把屋子里的红纸心都扯了下来规整好了。熠王看着这一大摞红纸,自己摇头笑了笑,心道,若是我的小银龙,定会喜欢的,再说上我一句“胡闹”。诶……刚刚,他好像也这样说来着…… 边想着,熠王端过水盆,在地上洒了些水,浥湿了灰尘,当真清扫起来。


“少主,让属下来吧。”秦潼伸手去要扫帚,熠王没给他,说道,“表心意嘛,总是要拿出点诚意才是。”


待把屋子打扫干净,熠王又想起还要焚香,便问秦潼,“你说,他会喜欢什么香呢?”


秦潼哪里会知道,伸手便去开柜子,“找找吧,有什么香就是什么了。”


“诶!别乱动。”熠王阻止,“擅自翻看,多有不妥。”又见柜子里除了两套衣服,也没什么其他物件,转身把自己那摞红纸心抱过来塞了进去。


熠王在屋中转了一圈,也没找到香盒炉瓶,便叫秦潼一起出了屋子。熠王想着,回去用龙涎、冰片给他合香该也不错,制好了,带着炉瓶再来。


……


时过几日,熠王又不安生了。他穿了一身红衣,把王府花园里的红色月季都折了,蹲在地上一支一支的掰掉花茎上的刺,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到车上,去往璇玑宫。


殿外,熠王遇见一位青衣公子,见他手持玉箫,一副倜傥模样,便上前抱拳道,“冒昧一问,阁下青衣玉箫,可是彦佑君?”


“正是。”彦佑还礼,“正不知哪里来的花香,原是来了一位煜炜公子。”言语间,彦佑打量来人,目光停留在他那双丹凤眼上。


“过誉了。”熠王笑了笑,“不知医仙润玉可在?”


“嗯,在呢。”彦佑说着,盯着眼前人道,“敢问阁下名讳?”


“我是熠王府的人,之前得医仙相救,特来致谢,那些花正是小小心意。”熠王避重就轻,含糊回答,又拱了拱手,“我先进去了。”


“请便。”彦佑负手而立,看着这红衣背影,心中暗自思量,此人与那该杀之人竟有双一样的眼睛,只是事隔这许多年,不知那人如今是何模样……


熠王进了正殿,未见润玉,却又遇锦觅,心道,我这是要一关一关的过去吗……


果然,还未走到近前,锦觅便抬手一指,“等等!”说罢,又绕着熠王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一番,哈哈一笑,“我还道这天下的痴人都长一个样呢,原来又是你!熠王今日这扮相,便是栖梧宫的红衣谋士吧?”


熠王也是无奈,“你怎又认得?”


锦觅得意道,“我见过呀,当日虽未看清面容,但这身装扮我记得清楚。”说着又向熠王笑了笑,“有趣有趣,难怪栖梧宫的两位公子没有同时出现过,原来都是你一人所扮呀!”


熠王觉得与锦觅也算熟识,便不太拘谨了,“如此留心,你莫不是喜欢我?”熠王问道。


锦觅赶忙摆手,“不不不,只是好奇,好奇而已。”


“那便好,我早已心有所属。”熠王说罢,笑着绕过锦觅,“我去找玉玉了。”


……玉玉?!锦觅打了一个哆嗦,竟敢如此称呼润玉仙,这熠王胆子变大了呀,一会儿怕是要有好戏看了……


殿中所言,润玉在屋中都听到了,他不想理会,便背对门口,拿着本书,慢慢翻看。忽然耳畔一股热息,便要被人从身后环抱住。润玉松开书册,反手扣住那人手腕,一个闪身绕至身后,抓住肩膀,使力将人摁在了地上。


“是我是我!”熠王吃疼叫道,“是我啊,我想你了,来看看你。”


润玉自然知道是他,见他言行,非但没有放开他,反而加重了手中力道。


“诶呀!……”熠王赶忙又道,“我,我还有要事同你商量!”


“小惩大诫,下次若再无理,便给你尝尝冰凌刺。”润玉言罢松开手,也不知熠王找他能商量什么要事,但仍问了一句,“何事?”


熠王揉着酸疼的肩膀,看向润玉笑了笑,“玉玉,我受伤时得你照顾,很是感激,以后,我也想照顾你。”


润玉一听这称呼,便瞪大了一双明眸,语带愠怒道,“我不需要人照顾,我看你也不需要看诊,请回吧。”


“需要!需要啊,我,我手冷。 ”熠王说着,伸手握住了润玉的手。见他手指修长白皙,腕上戴着一晶蓝珠串,衬得他的手更是好看。


润玉只觉掌心一热,待反应过来,赶紧抽回了手,“放肆!”


“你的手,真好看。 ”熠王笑着说道。


“出去!”润玉凶他。


“你别气啊,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?我会对你……”


“彦佑!把他给我拖出去!”


……




[五]


熠王府,秦潼帮熠王揉着肩膀,看他闷闷不乐,终于忍不住,问了出来,“少主,您重伤昏迷被他救治,都没看见他容貌,为何醒来之后,就如此喜欢啊?”


“或许是喜欢他一身白衣,亦或是喜欢他的身份。”熠王说着,收回胳膊自己揉了揉,又道,“我跟他有缘,‘见仁见智’,一个是他,一个是我,我重伤时正好被他所救,他又很像我一位故人,他是上天安排给我的,那种冥冥中的感觉,是说不出的。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,但我知道,除了他,我这一生便不会再要别人了。”


熠王说得深情,秦潼听得感动,心中暗道,一定要帮帮少主才好。


“唉,”熠王叹了口气,“我穿白衣投其所好,惹他不悦;我穿红衣温暖热情,惹他动怒。秦潼,你说,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?”


秦潼认真想了想,去衣橱里翻出了一件黑披风,“少主,之前都是温言软语,不如下次换一身强势的。”


“嗯?”熠王上前一看,竟是那件倒霉的貂毛黑披风,赶紧后退两步,“快给我拿开!这哪里强势了?我每次一穿上它准没好事,这可万万穿不得。”


秦潼沮丧,“那怎么办呢?”


“不怎么办了,”熠王下定决心,说道,“直接把人请来吧,我要把小屋里的事儿跟他说清楚。 ”


秦潼又问,“医仙若是不肯来呢?”


熠王道,“就说我病了,说我肩膀酸疼,他善良心软,肯定能来。”


果然,正如熠王所料,秦潼真的把人请来了。


润玉进到房中,见熠王躺在榻上,便问道,“熠王有何病症?”


“疼……”熠王眯着眼道。


“哪里疼?”润玉又问。


“头疼,肩疼,哪儿都疼。”熠王说着,伸出胳膊亮出手腕。


润玉上前给他诊脉,心道,这脉相好的很,平脉无疑,果然在装病。


只听熠王又道,“我近来胸闷气短,头晕眼花,食不知味,寝不能寐,心绪难平。”


秦潼在旁听着,实在忍不住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心道,这分明就是相思病啊。想罢转头去看,见熠王正瞪着自己,赶紧躬身行礼,“属下先行告退。”


秦潼出了房间,润玉也要走,熠王起身一把拉住人手腕,拽得润玉身子一歪,坐到了他的床榻上。


“放手!”润玉冰冷着脸,又瞪向熠王。


熠王非但没放手,还更凑近了些,“医仙,润玉,我同你说正事。”


“你会有何正事?”润玉不悦。


“在山中小屋里的事你都忘了? ”熠王一本正经道,“你把本王的衣服脱了个干净,看光摸遍,还吻了本王好多次。怎么,对本王轻薄完了就不想负责了?”


润玉听得一阵错愕,“我那是给你上药包扎,喂你喝药!如今看来,我真是救错了人!”


熠王没接话,继续说道,“本王再告诉你件事,你站在那换衣裳,本王也看光了你的身子,如此,本王也要对你负责。”


“岂有此理……”润玉见他一本正经的大言不惭,还略带得意形色,越听越气,掌中凝出了一道冰凌刺。


熠王不查,言语间始终与润玉对视,忽见润玉抬起手掌,将一道寒光打入肩头,顿觉一阵冰凉刺痛,随后肩头僵冷动弹不得,加上之前还未完全消退的酸痛,这肩上几番痛楚,便是他强忍着没吭声,眼中也还是泛起了泪花。


润玉见他双眸氤氲,紧抿着唇,吃了疼也不松开抓着自己的手,一时又心软了,抽出手取了瓶伤药放到榻上,“莫要再同我胡闹了,我已与人定过终身。”


“什么? ”熠王问道。


润玉以为他不信,便又道,“我早有了心上人。”


“不是,前面那句,你说我什么?”熠王追问。


“说你胡闹。”润玉答道,“不是么?”


“是,你再说一遍,”熠王眼中氤氲结成泪滴,流了下来,“我喜欢听你说我胡闹。”


润玉看着他,竟也想起了往事,心中五味陈杂。转念又想帮他擦掉眼泪,感觉不妥;想安慰安慰他,又不知该说些什么。最后踌躇片刻,重坐回榻上,扯开了熠王衣领。


熠王看了看肩头痛处,除了之前的淤青,就只有一个小红点,渗出浅浅淡淡的一点血水。熠王又向后缩了一下,当面被人扯开衣服,难免会有点尴尬,看向润玉,问道,“做什么?”


“别动!”润玉拿起药瓶,将伤药倒在掌心,再将手掌贴在熠王肩头,一阵揉摁,“这药化瘀止痛,过几个时辰自己再上一次。”


熠王被摁得嘶嘶倒抽冷气,疼得想躲又仍在坚持着乖乖不动,还听话的嗯嗯点头。


润玉看着他这样子,唇角轻轻一弯,道了一句,“自作自受。”


“你……笑了?”熠王惊喜,传言都说医仙润玉不拘言笑,他这也是第一次见,“真好看。”熠王说道。


润玉没理他,上好了药,又把他的衣领拉回原处,起身告辞,又道,“诊金一枚铜板,加上之前的,一共两枚。”


熠王摇头,“不付,我就要欠着。”


“秦潼付也一样。”润玉说完,转身出了房间,身后传来熠王喊声,“秦潼!不许给他钱!”


润玉并没有找秦潼要诊金,他直接回了璇玑宫。


在自己房中,润玉有个红木盒,略看质朴,细看,盒上雕着凤凰图腾,巧夺天工,很是精美。那时润玉年幼,家遭祸事,母亲遗言,若再见到仇人之子,便要杀之。那仇人之子正是他的小凤凰,润玉自然不愿杀他,便决定从此不再见他,这样既不违母命,也不用杀他,只是苦了他自己。后来,润玉边想念着他的小凤凰,边雕出了一个凤凰图腾的红木盒,他把寰谛凤翎放了进去。


他的小凤凰总爱胡闹,拿红纸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送给他;摘来许多花瓣给他一场漫天花雨,然后再抱住他轻啄一口;小凤凰还总喜欢拉着他的手,眯着一双丹凤眼对他说真好看…… 润玉轻抚木盒,想着往事,不自觉的,嘴角浮上一丝笑意。


“润玉仙?”不知何时,锦觅来了。


润玉回过神,看向锦觅,“觅儿?有事吗?”


“我来看看你,今日见你回来时神色不同以往,熠王还真是变着花样的惹你呀。”锦觅说着,坐到了润玉对面,她拿着一个小酒壶,给润玉斟了一杯,“日前才好的桂花酿,你尝尝。”


润玉浅尝,点点头,“好喝。”


“这是彦佑给我的酒方子,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,整日不见人,索性不给他尝了,都给你喝。”锦觅说着,笑了笑,又道,“想来……那熠王也真是厉害呀,竟能惹得不动喜怒的润玉仙发了脾气。”


“还是不聊他了罢。”润玉轻酌慢饮不愿多说。


锦觅摇了摇头,“其实你对他,还是有一点上心的吧?不然若是真不想理他,任谁也没办法把你请到熠王府去。而且,若真不在意,便也不会动气了,是不是?”


“嗯……”润玉放下酒杯,思量道,“我对他,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但那又不可能。有时也是气自己,明知道不是,偏还要乱想,想来想去又觉得,他不是才好。”


“何不与他说清楚?把你的疑惑问明白。”锦觅旁观者清。


“随缘吧。”润玉答道。


锦觅呵呵一笑,“你们俩最是有缘了。”




[六]


次日一早,秦潼帮熠王上过伤药,熠王感觉肩头伤势大好,正慢慢活动胳膊舒展筋骨,忽然秦潼又匆匆跑了回来,“报少主,九霄云宫出事了。”


“出事了?”熠王心道不妙,若非大事,不会来王府向他通报。


秦潼沉着脸,低下头道,“家主和夫人……遇害了。”


“我爹娘怎么了?!”熠王急急追问。


秦潼仍未抬头,“昨夜家遭刺客,家主和夫人,双双殒命。”


熠王忽然一阵头晕目眩,呼吸不畅,身子一晃,栽进椅中。少顷,又猛然拍案而起,匆匆跑出房去,牵了匹快马一跃而上,扬鞭疾驰,直奔九霄云宫。


熠王,便是九霄云宫少主——旭凤,江湖中人不问朝廷事,再加上他特意隐瞒,是以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。


尊贵少主,何以入朝做了战将?又为何隐瞒身份做了“智武凤凰”?


旭凤所为,皆是为了他的小银龙。他要掌握天下事,无论朝廷还是江湖,是以在朝有战神熠王,江湖有红衣谋士,他想查出害了心上人全族的凶手,可始终不得线索,他报仇无门,心中杀意难平,遂又有了白衣杀手,他想着杀尽天下该死之人,或许有一天,自己便可以亲手为心上人报了仇。


可大仇未报,自己父母却遭遇不测。旭凤知道,江湖人手中都有血债,但真收到了噩耗,心中依然是悲怆难耐。


九霄云宫,丧幡扬扬,众人见少主归来,纷纷让出一条路。旭凤不知自己是如何下马,如何走到了灵柩前,在被叔父丹朱扶住时,才回过神。


旭凤一把抓住叔父,厉声喝问,“凶手呢?!”


丹朱摇头,“是一青衣男子,手戴蓝色珠串,未见兵刃。”


江湖中人都有自己擅用的兵器,有时杀人不留名,却可凭兵器追凶。


丹朱又道,“验过伤了,伤口只有一个红点,不知是何暗器。”


旭凤心中一紧,“一个红点?”


丹朱点头,“是,在颈部死穴,只有一个红点,其他地方再无伤痕,也未中毒。”


“红点周围,可有浅淡血水?”旭凤又问。


丹朱眼前一亮,“正是啊,你可有头绪?!”


旭凤摇头,“不,不会的……”他不自觉的捂住自己肩头,怎么会呢?江湖仁医,他伤了自己都还不忍心,又怎会杀人?……可他……手上确实戴着蓝色珠串……


“你知道是谁?”丹朱追问。


秦潼忽然明白过来,上前行礼说道,“少主,您肩上的伤,不正是一个红点吗?!”


“凤娃也受了一样的伤?”丹朱看向秦潼,“这到底是何人所为?!”


“不许胡说!不是他!”


“医仙润玉,冰凌刺。”


旭凤和秦潼一齐发声,可终究,众人还是都听得清楚。


丹朱恍然大悟,“原来是冰凌刺,这般伤口便就说得通了。”


众人议论纷纷,九霄殿倒了,谁都想出头,想搅动一场江湖纷争,以此留下名号,于是纷纷吵嚷要帮少主旭凤报仇。


旭凤捂着肩头的手,滑至心口,他想稳住心神,却觉气息滞涩,忽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,旭凤赶紧抿唇,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。


旭凤强压逆流气血,缓缓开口,低沉说道,“医仙……润玉,谁都……不许动他!”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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